你忽然觉得胸口一凉,你不确定这是幻觉中的一场埋伏,是曹兵偷袭来了吗?
而你低下头,看着那柄利刃透出胸腔,在火光中跳动着鲜艳异常的血光。
一只脚踹上了你的后背,顺着这股力量将利刃拔出来,于是你倒在了火堆旁,在这一瞬间,被席卷而来的剧痛和窒息感吞没。
那人十分自信于他的一击毙命,并未多看你一眼,也未擦拭剑上的血迹,而是走向了天子的帐篷。
胸口裂缝处的血浆喷涌而出,你用尽所有的力气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秦岭冰冷而澄澈的空气随着复苏之风的力量,卷进了你的胸腔,自动缝补起后背和前胸的伤口。
你爬起身,拔出身侧长剑,也向着天子的方向而去。
即使如此困境,汉帝仍然有自己的单人帐篷,并且尽力布置得温暖舒适,炉子里烧着炭火,层层皮毛铺在乱石之上,让他得以安眠。
不过当然,这一夜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的。
豆大的油灯映出了他苍白的脸,你以为刺客会说点什么,可他只发出了野兽般的笑声,但借着那股笑声,你也听得清楚明白了。
那不是曹操派来的刺客,那是曾经为你开过药方,帮你治疗跌打损伤的吉小太医。
那也是听从父兄话语,在黎明时守在庄外,刺杀掉想要通风报信的仆人的忠臣。
而现在他也听到了你的脚步声,惊讶的转过了身。
血腥的火光在他双眼中跳动,他咧开嘴,笑了一笑。
你没杀过人,恐怕任何人都看出来了。
当然,你当初独自北上时曾在林中杀过几个盗匪,但那并不算“杀”,你只是念了个咒语,他们便被你摧毁了,仅此而已。
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曾与你交好的故人。
“我没想过,我须杀宗硕两遍。”他持剑的手忽然握紧,脸上的线条也开始抽动。
“宗硕——!”
【端正姿态。】
【是。】
【调整呼吸。】
【是。】
【脚掌与膝盖要与出剑方向一致。】
【是。】
【协调全身,人剑一体。】
【……然后?】
“公子,出剑时切不可迟疑!切记,切记!”
人是有温度的,有触感的,有气味的。
当你将长剑自下而上,捅进他的腹腔,那一瞬间,除了卞耀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之外,你的头脑中一片空白,只是被动的感受着这个年轻人鲜血的温度。
似乎不久以前,你做过的最野蛮的事也就是拿酒爵砸破一个二五仔的头,外加用酒泼了一位大姐的脸。
而此刻你在从他腹腔中拔出长剑,并且带出了将皮毛地毯一瞬间染红的血浆。
你走得何其之远啊……
帐篷里忽然变得纷乱嘈杂,其他人终于冲了进来,将你同吉穆分开,你失魂落魄,将剑丢下,正想逃出帐篷时,你的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。
“卿救了朕。”
汉帝的声音有些发颤,他此时的模样也挺狼狈,那件精工细作的里衣上被你溅了半身的血,可却依旧牢牢抓着你的手不放,“朕,永世不忘。”
…………随便吧,你恍惚的想,你真得找个地方静静。
但是你又能找到什么样的地方呢?在秦岭的高海拔地区,没有树林,没有山泉,没有林间小鹿,百鸟低鸣,你只能在一堆碎石后面,疲惫的坐下来,感受着刺骨寒风和你24h的“忍受环境”互相攻伐。
“……公子。”一只粗糙了许多,却依旧十分纤细温暖的手为你披上了一件斗篷,怜娘在你耳畔轻声细语,“休息一下吧。”
你趴在她的膝头上,她一边拆开你的发髻,帮你拢了拢头发,一边低声哼着据说是很早很早以前,邺城还为袁氏所据时的歌谣,不觉间,你坠入了梦乡。
你梦到了过去那些细碎而安宁的岁月,你的岁月一路向后退,一直退回了成都府里,你坐在凉亭中,听男神在月下弹琴,你觉得那些时光如此安宁,你甚至再也不想醒来。
“宗硕!宗硕!醒一醒!”
“公子!”
“朕来试试。”
你的梦境急转直下,变成了某些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梦,但当你醒来时,你发现这不是在做梦,天子将你揽在怀里,一只手拿了碗药,正准备往你嘴里灌。
你了个去,你吓得跳了起来,一挥手就把漆碗打翻了,“陛下不必亲劳!”
“比起卿所做的,朕不过是……”
快闭嘴吧!你心说你昨晚又累又吓发烧了没什么,你自己拍个医疗术就好了,比起这个,皇帝的画风突然180度大转弯才真的惊吓到你了。
在许昌时,皇帝一直是你在都当你不存在的,从昨夜开始,他吃饭时你得在旁边当陪吃的,行路时你得在旁边当人型拐杖,睡觉时你坚持着守夜,天子坚持着让你守在他帐篷里,理由多种多样,连你在他身边他可以不做噩梦之类都搬了出来。
也是最近太累了,你这无父无君之人精神松懈,一个没忍住,怼了回去。
“陛下,臣是男人。”
“朕知道啊。”天子十分平静的说,“朕不在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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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绝望的日子好在只过了不久,在你们进入秦岭后一个月零五天,你们终于走出了这无穷无尽的连绵山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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